七 暴力 (第2/2页)

你说话啊……”她又开始哭泣，第一滴泪水在春晓的幻影向她靠近时落下，她蜷缩成一颗果实，不愿长大，不愿发芽，如果那个该死的男人不能滚离这里，她好想消失，消失，变成这个世界的坐标系，她愿意去做一辈子丈量他人的冤大头，也不愿一辈子活在指责里，或许她要的是自由？但她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我不能许诺给你任何东西。”春晓双手捧起杨润昕的灵魂，小心翼翼地安抚她，“你并不虔诚，和你父亲一样，你游离在这座村庄意识的边界，复活你是我能为你做的极限。我不知道……为什么你不通过普林泽逃跑呢？如果你那么崩溃，从那里离开吧，没有人会去抓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虔诚，这种狗屎一样的东西我不稀罕！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，普林泽，那里有工人通行，吸血鬼……狩猎季已经到来了，他们欢欣的、狂妄的奔跑在丛林里，我一定会被他们撕裂！像之前的村民一样，我的鲜血会被灌进营养瓶，我的肢体会受到炙烤。香甜的气味，撕扯的rou块……没人救得了我。”

    话语无知觉的随沙漏下流，春晓将杨润昕悲伤的癫狂整个倒置，力所能及的给予这个少女安全感，“不会的，你会被救起，你能够离开这里，不要这么消极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这里呢，吸血鬼又有什么难的，”春晓的话语像是一顶硕大的帽子，将杨润昕笼罩在自己羽翼下，偏执的母爱？还是友爱？少女沉默的接受了。

    杨润昕又一次问出那个问题，“为什么还要复活他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他为什么会是你的父亲？你明白吧，血rou相连这种东西的恶心之处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要打破它！对吗？你和我，我们都要打破它。”抓住机会，杨润昕恳求道。她将头颅埋向顶叶所能感受到的位置，从阴冷的暴风眼汲取力量，“我们该怎么做？我忍受不了他，我一看到他……我忍受不了他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不要忍受，杀死他吧。他最终一定会因为忍受不了一切而反抗，但这都没关系。在他杀死你之前，召唤的烙印会首先杀死他，你看。”春晓向杨润昕展示了一些画面。她将少女的灵魂放进她的心脏，少女得以看到：大量的恐惧涌动在心脏内部的上层，它们呈现出一种微妙的胶状，游动着分泌出恶臭的液体，悬挂在心脏港湾的吊灯还在冒着冷烟，那似乎就是她化为气体的动力核心。

    “他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，他只差一步，就会彻底腐烂。而我们的目的就是这个。”灵魂离开春晓的身体，有些病态的恋恋不舍，春晓了然的微笑，“你会帮我的，对吗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！只要有希望离开。”抓住救命稻草一般，杨润昕说道，“我该怎么做，怎么做他才能彻底腐烂？”

    “激怒他，暴力是恶魔的最后一道防线，就像我刚才说的，‘在他杀死你之前，召唤的烙印会首先杀死他’。”

    只有一条干净的道路通向丛林，其余的泥路都遍地枝桠。大路并不通向春晓的目的地，她抬头仰望那五米多高的巨树，树木张开臂膀在向她挥手，它的羽翼在风里簌簌作响，随风落下羽毛。迷雾随着子夜的将近而靠拢过来，蜘蛛网般缠绕着这座丛林。这是最佳时机，春晓深呼吸，飘入了一条小道。

    高地的草木有自己的一套哲学体系，春晓穿过它们时，总会听到奇异的低吼。她越靠近那巨藤树，低吼的频率就越高。声音嗡嗡传递在空间里，而春晓确信，一切的中心就在那棵巨树上，因此，她不会感到恐慌，她紧咬着目的地不放，继续越过穿梭于各类灌木之中。

    又一次她的灵魂绕过一棵被劈开的乔木后，她见到了巨藤树的全貌。这着实是一棵老旧的树木，树根蜿蜒从地表渗入地下，仅仅拽动着土壤的养分。树叶繁密，树叶分层，最高的一层通向天空，而后占领着不同高度的生长空间。无法分辨它的确切种类。藤木内里燃烧着熊熊大火，在夜晚寂静的空气中发出橙黄色的光芒。血迹从树眼中流出，高处的血稀薄，低处则几乎是喷涌而出，它们在地面汇成一条河流，粘稠的通向另一个方向。

    春晓站在巨树前。而百里之外，她的身体正与树木喷溅血液的频率共振，她的嘴巴正大张着，疯狂渴求着新鲜的空气，血液透过她抽离的灵魂潜入她的身体，一种与生命体不同的活力遥控着她的身体，让她的身体肆意舞动。

    她与这棵树，他们似乎是同类，她若有所思。